季修在承令司并未见到张清圆,而是见到了为了邀功而绑架了自己妻子的那三个人和张恩瑾,三人狐假虎威的跟在张恩瑾后面。
季修虽是一个人去,但作为承令司司承,净世院的几人对他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按照约定,季修将书信交给张恩瑾,张恩瑾也当着季修的面放了人。
次日,季修府上。
“师父,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萧弃白一脸震惊的看着季修。
季修看着站在自己身后面露怯弱,全然不似往日那般贤惠端庄的妻子,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之后,季修开口道:“从齐律回家那刻我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皆摇头。季修无奈地冷冷一笑,道:“如果没有那些书信,原本这件案子是要定齐律死罪的。张清圆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凭空口白话就告诉了皇上齐律是被李景千陷害的,而皇上竟然也相信了……甚至将李家满门抄斩。”季修眼中是深深的失望和绝望,“我们都是愚忠啊,这个皇上早已无药可救了,纵使天天吃丹药也救他不活了!”
方攸听完季修的话,似乎有些明白师父为什么以前不喜和别人拉帮结派,那是他觉得凭着自己的一腔孤勇,可以拉回这个似乎还有救的皇上,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看来师父他对这个皇上,对朝廷是彻底死心了。
“爹爹,不管你致仕之后去哪里,我和阿娘都跟着你。”季绘这时候拉着季夫人的手,用天真且坚定的目光看着季修道。
季修忽然感觉鼻头一酸,将妻女一把搂进了怀里,“不管去哪里,爹爹都会照顾好你和你娘亲一辈子的。”
转眼已经是五月,河岸边柳絮纷飞。
“师父,阿绘,师娘,这一别,我们何时再见?”方攸有些哽咽,六年的相处,他们早已经像一家人。
季修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别哭,日后一定会有再见之日,你们几个好好保重。我这一走,不知接管你们的是谁,也不知会不会有我对你们几个这么好的脾气,你们可得处处小心着点。”
“师父,能不能不走?”薛倓已经快哭成了泪人,看着同样快哭成泪人的阿绘,向季修请求道。
季修看了二人一眼,他不是不知道二人如同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又心疼女儿又心疼徒弟,因此也不知怎么安慰,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阿倓,像个男人一样,潇潇洒洒的和阿绘、师父和师娘道别!”萧弃白一拍薛倓的肩膀道,“临走前让阿绘妹妹看见一个更勇敢的薛倓。”
薛倓听闻,努力忍住了哭泣,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簪,递到了季绘面前,“阿绘,送给你,以后就让这个簪子代替我陪着你。”
季绘接过了簪子,上面还有薛倓怀中的温度,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她冲进薛倓的怀中,一把抱住他,薛倓亦伸出手紧紧拥住了季绘。
“阿攸,找时间将这封信送给大理寺卫大人。”季修在上船之前将一封信交到了方攸的手上。方攸只当是什么重要的信,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船楫轻驶,微风轻轻吹着湖面。一片云忽然飘飘忽忽的挡住了太阳,也挡住了湖面的波光粼粼。
众人回到承令司,皆无话,有沉默的,有低头悄悄哭泣的。离别之情让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过几天会是谁接任承令司司承。
是夜,方攸思虑着该什么时候将师父的信送到卫轻奂那里去。卫轻奂如今还被禁足着,等他解除禁足还有一两个月,万一师父的信中说的是要紧之事,到那时岂不是耽搁了。
方攸思索着,决定现在趁着夜色去将信亲自送到卫轻奂手上。还有,那日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卫府门前不仅有守夜的人,还有皇上派来监视的人在巡逻着。方攸穿着一身夜行衣,在树上等了好久,终于看到门外的那几人巡逻的人开始昏昏欲睡。
方攸从树上轻轻一跃而下,趁着巡逻的人去了另一边,她便迅速猫着腰跑到了墙边,然后左脚一蹬,右脚顺势抬起,整个人便跳上了墙壁。
方攸站在墙壁往下瞧,整个卫府尽收眼底,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卫府可真大。
此时虽已入夜,但卫府仍有几处院子亮着灯,方攸猜测着哪个是卫轻奂所在的院子。可是卫府院落众多,她挠了挠头,随即从墙上轻轻往下一跳,算了,还是直接进去找找吧。
方攸在曲曲折折的卫府做贼似的绕来绕去,心中纳闷,明明自己是来送信的,怎么倒像个做坏事的了。
忽然她听到前面长廊上似乎有两个丫鬟的谈话声,便连忙躲在长廊下。
只听其中一个丫鬟道:“你这又端着燕窝是给谁吃?”
另一个丫鬟道:“这不是我们房里的二少爷嘛,自从被禁足之后就每晚看书看到深夜。喏,这燕窝正是给他夜里读书准备的宵夜。”
方攸心下一喜,这第二个丫鬟说的应该就是卫轻奂,跟着她走肯定就能找到卫轻奂了。
方攸跟着那丫鬟走了一路,临到一处院子门口,门上的匾额题着“流春馆”。方攸看着这院名,倒像是哪位小姐住的院子,正准备悄悄等候时机,偷溜进去,却不想因为出神思索了一会卫轻奂院子的题名,脚下踩到一块小石子儿,一打滑,直直地就摔倒在了地上。这一摔身子倒是不甚要紧,除了屁股疼点,重要的是引来了那端着燕窝的小丫鬟惊吓的目光。
那小丫鬟一声尖叫,撂下手中的燕窝,就朝院子里叫喊着抓贼。方攸看着摔了一地的燕窝,满眼都是心疼,只忘了逃走,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十几个小厮给团团围住了。她一着急,本能的就想出手,刚摆好架势,就看见卫轻奂才出来,站在院门口。
方攸惊喜的朝卫轻奂喊道:“卫大人,是我,承令司的方攸,我有急事找你。”
卫轻奂好像并未听到她的话似的,仍命令那几个小厮将方攸捆了来自己房里。
方攸本想还手,但仔细一想,自己和卫轻奂打了这么多次照面,他不可能不记得自己。那么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若把她当做是贼,那么日后也不会被有心人抓到把柄,说是自己在禁足期间违抗圣上的命令,私见其他人。想到这里,方攸略作挣扎,以表示自己真的是个贼,于是小厮们便轻轻松松将她捆了,带进了卫轻奂房里。
卫轻奂嘱咐众人退下,只说自己要审问这个小贼,众人不敢不听,皆乖乖退了出去。
卫轻奂这才放下二少爷的架子,蹲下身来为方攸解开了绳子。
“你怎么进来的?”卫轻奂道,“有什么急事?可是张清圆向皇上举荐了他的人做承令司司承?”
对卫轻奂抛来的最后一个问题,方攸愣了一下,他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知道的消息这么灵通。
“不,不是。”方攸揉了揉刚才被捆的有些紧的手腕道,“我只是来帮师父……季司承送信的。”
“什么信?”卫轻奂坐在椅子上道。方攸急忙将信递给了卫轻奂。
卫轻奂并未立即拆开来读,只是看了一会儿信封,抬头看着方攸,眼神飘忽不定,问道:“季司承真的走了?”
方攸闻言,心中又升起一股不舍之情,她眼眸低垂点了点头。
卫轻奂看着摇曳的烛火,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慢慢拆开信封。
“你一定没看过这封信吧?”卫轻奂看完信,淡淡一笑,对方攸道。
方攸不知所以的摇摇头道:“师父给大人的信,我未敢擅自拆开来看。”她顿了一顿,问道:“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卫轻奂将信重新装进信封,道:“你夜里如此着急来给我送信,定是以为此信上写了些什么重要的事。但其实季司承在这封信上所写之事,若你看了,便不会这么急着送来。”
“不知师父信中所写的是何事?”方攸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好奇的问道。
“季司承是托付我,让我以后时常关照你们。”卫轻奂道。
方攸听闻,立刻红了眼眶,师父临走还这么为他们着想,而她却什么也不能为师父做,甚至还要让师父担心。
卫轻奂看见方攸的一滴泪从脸上滑落下来,碎在了地上,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在了方攸面前。
方攸看着眼前卫轻奂递过来的手帕,慌忙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抱歉,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
卫轻奂仍未收回递着手帕的手,道:“谁都有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时候,擦擦吧。”
方攸不好再推辞,这才接过卫轻奂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她看着卫轻奂的手帕,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好像忘了。
“对了,大人……”方攸解开背着的包袱,将自己已经洗干净的上次卫轻奂给自己披着的衣服拿出来道:“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
卫轻奂看着衣服,略一思索才反应过来,从方攸的手中接过衣服,看了看,笑道:“很干净,比我往日穿得还要干净许多。”
方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说笑了。”
“我说真的。”卫轻奂却十分真诚地道:“并不是恭维。”
方攸看着手中的帕子,心想,所以现在又得再回去把手帕洗的比他往日用的还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