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晟等人还因为女儿的死,几乎不提起伤心的往事。
还是后来陆闯为了全面了解陆家,手头有过一份陆家全部人的资料,看到了陆昉的姐姐叫陆妙菡,比陆昉大两岁,死因是绑匪撕票,据说死前遭到惨无人道的羞辱,死状特别惨。
陆闯一直认为,这是陆家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讲清楚。”陆闯仍旧重复这三个字。
他看了看何润芝,又看了看陆昉,无论他们谁说,都可以。
陆昉则也看了看何润芝,大概是不忍心何润芝再因为讲述当年的事情而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最终选择由他开口。
“我也是在我姐姐过世之后,才知道,我姐姐原来一直在暗中帮助你妈妈。”
“帮助什么?”
“帮你妈妈躲开那些去找你们的人。”
“……”陆闯应声愣了愣。
他确实记得小时候总搬家,每次搬家还都慌慌张张。
在后来被带回陆家之前,他并不知道是陆家晟在找他们,柳臻也没告诉他,很小的时候他不乐意一直搬家,柳臻才哄他说有坏蛋要抓他,所以必须躲开。
再长大些他自己模模糊糊地猜测过可能和他的亲生父亲有关系。因为柳臻的态度,他对自己亲生父亲也没好感,所以他没拿自己的猜测向柳臻求证过。
曾经回忆起儿时的往事,陆闯不是没奇怪过,为什么柳臻每次都能在陆家晟的人找来之前及时地换地方,与其说像是有预知能力,不如说是陆家晟身边有人暗中向柳臻通风报信。
但身处陆家的陆闯,一点儿看不出谁能有那份好心,帮忙了柳臻那么多年。
何况不过是他的猜测,也不值得上心,陆闯便只是奇怪过就算了。
现在陆昉告诉他,是陆妙菡,陆闯甚至在第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几秒钟过后,陆闯则在想,在陆妙菡身后,真正给柳臻通风报信的人,应该是何润芝吧。
通风报信的原因和何润芝对他的逃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应该是一样的,不是为了帮柳臻,而是为了帮她自己。
陆闯下意识地望向何润芝。
掩面哭泣的何润芝端坐着,情绪看起来比方才稳定少许。她明白陆闯这道目光的意思,很是漠然地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妙菡跟柳臻通风报信。”
所以陆闯的猜测没错,果不其然,是何润芝。
“后来出什么事了?”陆闯问。既然说陆妙菡是因为柳臻而死,那么肯定是和通风报信这件事有关。
被勾起回忆的何润芝眼泪崩溃地流淌,心疼得直捶她自己的胸口:“妙菡……我的妙菡……都是妈妈的错……全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连死也不敢……死了也没脸下去见你……”
“妈,你别这样。”杭菀还是忍不住上前去安慰何润芝。
这一次陆昉没有阻止杭菀。
何润芝现在的状态明显没法回答陆闯。
陆闯看向陆昉。
陆昉告诉他:“最后一次,你妈妈不是被找到了吗?你被带回陆家了吗?”
陆闯点头:“你继续说。”
陆昉抓在轮椅扶把上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天情况比较紧急,电话又联系不上你妈妈,我姐姐她刚好人在外面,她知道你们当时住在筒子楼的地址,所以她亲自跑去那里,想告诉你妈妈。但……”
这个“但”砸得陆闯的心完全吊起来。
陆昉也有点讲不下去的样子,又在咳嗽中缓了几秒,继续道:“你们住的筒子楼附近鱼龙混杂,她在那边遇到流氓了。”
既然是能让陆昉这样,必然不是单纯地遇到流氓那么简单,而是“流氓”这个看似委婉的词背后隐藏着沉重。陆闯原本高高吊起的心,也跟着一沉。
陆昉没有详细讲述,继续把事情往后推进着说:“因为这个意外,我姐姐没通知到你妈妈,你妈妈没能提前带你逃走,所以被找到了。你也被带回了陆家。”
“你被带回家,我妈妈的情绪就特别不稳定。我妈妈的心思全在你的身上,每天和我们爸发生争吵,导致我妈妈没有发现我姐姐那段时间的异常。”
“直到之后我姐姐被绑架,我妈妈才知道她那次去筒子楼遭遇到事情。我姐姐在事发之后不敢告诉其他人。她以为过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但是那个流氓从我姐姐落下的钱包里知道了我姐姐的身份,每天给我姐姐发sao扰信息,威胁我姐姐给他钱,否则就要把当时的照片曝光。”
“我姐姐太害怕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被纠缠得受不了,觉得给了钱应该就没事了。所以她照对方的要求,去赴约了……”
“等待她的是绑架。”
“等待我们的,是那个流氓打到陆家的勒索电话。”
“……我姐姐的一条命,没了。”
从前面陆昉开始讲述,陆闯差不多就猜到了后面,而亲耳听着陆昉验证了他的猜测,陆闯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绪。
讲这段话期间,陆昉还专门拉了陆闯一起离何润芝远了些,尽量不让何润芝听到。
于是何润芝的啜泣一直成为他们的背景音,伴着陆昉的描述,压得陆闯喘不过气来。
在沉甸甸的情绪之下,陆闯问:“那为什么又说是你妈妈害死我妈妈的?”
陆昉转头看一眼何润芝,回答道:“因为我姐姐的事,我妈妈跟我们的爸爸说,要带你回来,可以,但……你妈妈必须要给我姐姐偿命。”
陆闯的眼皮狠狠一跳。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知道了当年柳臻的自杀,其中还有这一层。
陆妙菡的死,以柳臻的性格,心中必然是有愧的。
而当时小马回陆家又成了无法阻止的事情,她能做的,只剩下让小马能在陆家呆得尽可能舒服一点。其中就包括,把她的命赔给何润芝,让何润芝能不牵连到小马身上。
陆昉在讲完的第一时间,就拉住了陆闯的手:“小闯,我知道很难,但我还是恳求你,不要怪我妈妈。当年的丧女之痛,我们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我知道,她当年也是一时冲动才讲出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来她诵经念佛,仍然日日夜夜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