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之中。

　　 充满了霓虹灯光的城市在蒙蒙细雨之中逐渐变得有些朦胧，各色的光彩变为了模糊的一团，难分彼此。这个城市看起来十分的现代化，甚至是未来化，在充满了霓虹光彩的同时又不乏特殊的破败感，颇有些赛博朋克的感觉。

　　 然而，偌大的一座城市之中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的存在，只有一个在街头孤单行走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与短裙，戴着风衣上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庞。她在雨中轻轻的歌唱，蹦蹦跳跳地踩踏着地上的一个个小水坑，白色的发丝从兜帽的开口处垂下，沾染上了些许水露，显得有一些潮湿。

　　 女孩的头发并不是完全的白色，发梢的末尾部分是纯净的冰蓝色，从下往上逐渐过渡为了纯白。女孩就这样在雨中仿佛无目的的轻轻漫步，似乎丝毫都不在意这是一个没有他人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世界之中，除了哗哗啦啦的雨声之外，就只剩下了女孩轻轻的歌声，在这个没有任何杂音的世界之中显得分外清晰却孤独。

　　 就在这时，这个世界之中忽然传来了其它的声响。女孩身后一扇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了响亮的吱嘎声，被缓缓地推开。

　　 一个身穿着红色旗袍的成熟女子从门后缓缓走出，她的长相与身材都显得十分的成熟，她的容貌十分精致，典型的中国式传统美女的样貌，并给人一种特殊的活力与热情之感。门内看起来像是一间装点的颇为精致的酒馆，但是却与这个城市显得格格不入，就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女孩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步入街道的女子，然后，浅浅的一笑，抬手将自己的兜帽取下。

　　 带着些许冰蓝的白色发丝如瀑布一般纷纷散落下来，一直垂到了女孩的腰际。而就在此时，一双毛茸茸的兽耳忽然从女孩的头顶立了起来，轻轻的抖动了两下。

　　 “琉璃姐，你来啦？”宛如风铃一般悦耳的声音从女孩的口中传出，十分的清甜。但这时倘若我在场的话一定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个女孩的容貌与我可以说是完全一致，就连江雪都没有如此之高的还原度。这个女孩和我唯一的区别在于她的发色，她的耳朵与头发一样都是从最尖端的冰蓝色开始逐渐变化为纯白，而且她也不是我平常所表现出来的眯眯眼，而是睁着一双摄人心魄的冰蓝色妖瞳，和我的相比更加具有魅力与震撼。

　　 琉璃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啊。”她缓步走向女孩，一边环视着周围的城市。“话说这就是元世界现在的样子吗？真是有够独特的呢。”

　　 “并不是啦。”女孩听闻笑了笑，“这只不过是元世界在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样子罢了。”

　　 “可能会出现的样子……？”

　　 “是的哦，毕竟未来永远是不可视的嘛，我亲爱的姐姐。这座城市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可能性罢了。”

　　 “是这样的吗？”琉璃似乎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别想这么多了，姐姐。”女孩牵起琉璃的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二人就这样在雨中轻轻地漫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女孩首先打破了平静，“琉璃姐，话说忘忧姐去哪了？你们不是一般都会凑一起再来看我呢吗？”

　　 琉璃瞥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吗？她学校里面有一群人又开始争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九尾狐传承，和原来一样开始恶性的铲除异己了。”

　　 女孩听闻却没有显出任何的意外，而是依旧带着她那似乎永恒不变的笑容说道，“那看起来还真的怪我了呢，一直让你们宣称我尚未降世。但这也是迫不得已，不是吗？”

　　 琉璃叹了口气，“确实啊，或者应该说不愧是你吗？”她伸手摸了摸身边建筑物那粗糙又因为下雨而有些潮湿的墙壁，“这么大面积的建筑物群居然都是实体，而且凭空建造并维持如此多的物体竟然没有丝毫压力，你的力量究竟达到了哪种可怕的程度了啊？就连我这个已经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妖精都感到可怕，这已经与盘古都快不遑多让了吧？”

　　 “说不定呢。”女孩笑了笑，显得毫不在意。“所以我才不敢出去啊，就怕哪天我又没控制住自己，毁了什么东西呢？”

　　 “那你在这里就一定好了吗？这里除了你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你真的喜欢这种孤孤单单的环境吗？”

　　 女孩第一次显得有一些落寞，“我其实很喜欢热闹的环境啊，想和别人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但是……我不敢啊。就好像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那我本可以容忍黑暗’一样，我现在就怕好不容易得到了欢乐和友谊，然后哪一天突然就会失去呢。如果说会出现这种情况，那真的还不如就让我永远陷在黑暗之中呢。”

　　 二人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那……你……还是摆脱不了这份痛苦吗？”

　　 “我这不是试了这么久了嘛。”女孩有些凄苦的笑了笑，“如果我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又何必要造出‘她’来呢？”

　　 “你说……‘她’吗？那……你觉得她会不会成功呢？”

　　 “我怎么知道呢？”女孩摊了摊手，“能成功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实在不行不是也没办法嘛。”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你说。”

　　 “如果‘她’成功了，那你该何去何从呢？”

　　 女孩笑了，其中有两分欣慰、三分无奈与五分悲伤，“如果‘她’有能力承载我们的过去，那我就会与她合为一体嘛。如果不行的话……就让我带着我们的痛苦永远的离开吧。”

　　 “为什么？”琉璃皱起了眉，“她不过是你创造出来的一个……人格罢了，你为什么就要因此而牺牲你自己的意识你呢？”

　　 “你真的只觉得她仅仅是一个人格吗？我的好姐姐？那你觉得，怎样才是一个人呢？”

　　 琉璃沉默。

　　 “决定一个人的莫过于他或她的过去和经历，其实说记忆也没什么不对的。举个有一些猎奇的例子吧，假如你把一个男性的记忆完全抹除，再将他的躯体转化为另一个女性，并植入你所创造的，她身为一个女性的记忆。那这么一来，他还是他吗？”

　　 琉璃还是沉默不语。

　　 “这样一来原先的那个人就已经消失了不是吗？”女孩仿佛并没有注意到琉璃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样你就成功创造出来了一个你想要的人，一个根据你的想法所诞生的人，她有着怎样的性格与气质完全取决于你所植入的记忆是什么样的，一个完全自愿的，一个完美而又拥有自我意识的……傀儡。那么这样一来，你还觉得‘她’就只是我的一个人格吗？”

　　 “那……你就打算去牺牲你自己的意识吗？”

　　 “哎呀，这只不过是一种可能行罢了。”女孩摆了摆手，显得很是不在意。“说不定‘她’有能力承载我们的过去，就答应了和我融为一体呢？”

　　 “说不定，说不定，你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如此的随意？”琉璃听完女孩的话以后显得很是气愤，“你既然说了你和‘她’完全可以算是两个人，那你就对自己的命这么不在意吗？”

　　 “嗯？当然不是啊。”女孩只是摇了摇头，“谁会对自己的命不在意呢？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不是吗？兴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谬误’呢。既然如此，就让一个正确的去替换我不好吗？”

　　 雨还在不断淅淅沥沥地下着，沾湿了女子的衣裳和女孩的发丝。但是她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

　　 终于，女子叹了口气，“你选择了背负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便遗留下来的强大力量和与之对应的无尽的痛苦。你后悔吗？”

　　 女孩笑了，“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呢？仅仅是那能量对于肉体无时无刻的破坏与撕裂罢了，这算什么呢？”女孩慢慢地低下头，但她的脸上依旧在微笑，就好像涂抹在脸上的一层厚厚的粉底一样，分辨不出她真是的心情。“肉体上无论怎样的痛苦，都远不及心灵的万分之一啊……”

　　 又是一阵沉默。

　　 “你忘忧姐似乎到了。”过了好久，琉璃突然开口道。

　　 “到了吗？真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呢。”女孩抬起头，脸上依旧洋溢着微笑。

　　 这时，二人身边一株刚刚冒出地面的幼小草茎忽然开始疯狂的生长，很快便长到了一人多高，纠缠错节，仿佛包裹了什么东西一样。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草茎很快便散开，露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样子与琉璃不同，出去都无比美丽的容貌之外，她的身形不是琉璃那种成熟女人的风格，也不是女孩的娇小可爱，而是少女的清纯。她穿了一件翠绿色的传统汉服，以永不凋零的绿叶作为装饰，显得清新脱俗。

　　 “忘忧姐～我们又见面啦。”

　　 “是啊，好久不见呢。”忘忧微微地俯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近来可好啊？”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呢。”女孩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姐姐你已经见到‘她’了吗？”

　　 “啊，还没有呢。但是我已经收到消息找到‘她’了。”说到这里，忘忧顿了顿，“报告里说‘她’身边有一个身为‘祀者’的女孩，那个孩子难道是……？”

　　 吗“没错，是她哦～”女孩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狡诘的笑容，“她曾经没有遵守约定离开了我，但是我可不会就这样放过她呢。”

　　 “哎，好啦好啦。再怎么说你们也不能把我无视了啊。”感觉自己被忽视的琉璃忍不住出了声。

　　 “咦？在他人面前一向高傲的琉璃姐居然也会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吗？”女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坏笑。

　　 “要不是因为是你们我肯定就不会这个样子啦！”琉璃一把将女孩抱起，揉搓起她的头来，“以后如果在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明白吗？”

　　 “嘤！头发被揉乱了啦！不要这样揉我的头！”女孩挣脱琉璃的怀抱，一把扑倒了忘忧怀中，“忘忧姐，抱抱！”

　　 看着被忘忧搂在怀里，还一边做着鬼脸的女孩，琉璃不由得感到一阵黑线，“话说你在元世界的时候不是个男性吗？怎么会这么熟练啊？”

　　 “物质决定意识明白吗？”女孩在忘忧的怀中显得很是无所谓，“现在是什么样子就做什么样子该做的事情嘛！可爱即是正义！”

　　 “啊对对对，你开心就好。”

　　 三人就这样继续走在这城市的小路上，让这个冷清的世界之中多了一些欢声笑语。

　　 “你每天就这样笑着，但你真的快乐吗？”，正在路上走着，忘忧抱着小女孩突然问道。

　　 女孩沉吟片刻，“不快乐。但是，现在很快乐。”

　　 “为什么现在快乐呢？”琉璃问道。

　　 “因为……家人就在我的身边啊。”

　　 “那你平常即使不快乐那为什么还要笑着呢？”

　　 女孩面对这个问题却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态度啊。”她笑了笑，这一层笑容就好像画布上的油墨，让她原本的笑容更加加深了一些。

　　 “嗯？”

　　 “无论面对什么东西的时候都要有自己的态度啊。无论是面对危险，还是自己的痛苦，既然表情并不会带来什么不同，但是表情却会影响他人的感受和看法啊。但你却无法确定他人对你是怎么想的，那就还不如就不让他们知道，不是吗？所以，时刻保持微笑，无论面对什么都不要失态，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受到最少的伤害。”

　　 “但是……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吗？”忘忧问道

　　 “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这就是你面对别人，唔，除了我们两个家人以外，基本上从不展露真心的原因吗？”

　　 “是啊。因为我相信，只有家人才能无私的爱着对方，而除此之外任何人都很难做到。”

　　 “但你不是遇见了那个人吗？为什么却相信了她呢？”琉璃这时突然插嘴。

　　 “因为……我看见了她的真心啊。那真正的爱………”说道这里时，一直笼罩着女孩脸上那冰山一般不变的笑容似乎动摇了，在冰面之下露出了些许的悲哀。“但我当时还是太弱小了呢……我救不了她。”

　　 琉璃和忘忧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们都清楚的记得过去所发生的事，那充斥着毁灭与严寒的过往……

　　 但这时女孩又突然笑了起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就让‘她’放心地去爱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有能力去帮‘她’解决。只要‘她’不走上我的那道歧路，我相信未来一定会走上正途。”

　　 “那……她如果失败了呢？”

　　 “………”

　　 沉默，一时之间突然爆发开来，抹去了女孩脸上方才的笑容。

　　 整座霓虹的城市重又陷入了寂静，只听见雨水滴落的声音。霓虹的灯管仍在不断变幻着色彩，却无人欣赏。雨水仍在不断地滴落，却无人听闻。女孩微微抬起头，透过她那双妖瞳看见我在现实之中正在和江雪一起在已经成为废墟的岩洞中费力地寻找着尚且完好的兽皮和埋在积雪之中的果实，苏宁在一旁看着，不时出手帮忙搬开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跟随者赤鸢的一行人则早已被苏宁清剿，而赤鸢此时则依靠着身上的法器并未受什么伤，但碍于苏宁在此已经逃之夭夭。

　　 女孩欣慰的笑了，“姐姐们，”她对琉璃和忘忧说道，“能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儿吗？”

　　 两位姐姐默许了，女孩打开旁边一座大楼的大门，三人一起沿着楼梯走到了高高的天台，在被雨棚遮住的干燥之地，展露了自己的真身。

　　 一黄一红一白的三只狐狸，身后摆动着足足十八条毛茸茸的狐尾，相互依靠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温暖。白色的狐狸轻轻地趴在黄色的狐狸脑袋上，黄色的狐狸轻轻地将脑袋依靠在红狐的身上，而红色的狐狸却枕着三条白色的狐尾，安稳地休憩。三色的狐尾像是厚实的被子一样盖住了三者的身体。

　　 白色的小狐狸轻轻地用脑袋顶开盖在头上的红色狐尾，将嘴巴探到外面，细细品味着雨中的空气，观赏着雨中的城市。

　　 透过湛蓝的妖瞳，她看着我吃力地拖着一堆厚重的兽皮，跟随者苏宁往山下行走，而江雪却正趴在那堆兽皮之上呼呼大睡。我们三个化为了人形，走入了小村庄，在店老板惊奇的目光之中把那成堆的兽皮仍在他的柜台之上。

　　 在变卖完家里剩余的物品之后，我和江雪跟随赤鸢进入了一家旅馆暂住，看着我和江雪在洗澡的时候打打闹闹，白色的狐狸的狐狸微微一笑。

　　 她，在看。

　　 这时，她听到琉璃抱怨，这里的气候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