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可靠吗?”
“当然可靠,你看他那吨位,绝对能行!”
铁丝网墙下,道士手拿两只烤鱼,懒洋洋地对旁边的司马北说道,“小时候玩过跷跷板吧?我的灵感就是从那儿来的,只要长得厚重的这边突然跳上去,另一端比较轻的就会飞起来……只不过在飞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姿势,尽量不要脸面着陆,容易整容!”
司马北看了看道士平整的脸,点头道,“太平整了确实不好,但墙那边是草地,应该问题不大……”
二人说话间,任采已经站上了临时制作的简易跷跷板一端,惴惴不安地看着十米之外的神父,右手哆嗦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神父当即会意,双手虚握成拳,轻啐两下,然后扭着屁股小步快跑起来,在接近跷跷板另一端时,猛然越起,重重地砸落下去。
嗖!任采立时被弹飞,既惊又喜地越过铁丝网墙,脸上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又很快地僵住,倒栽葱地扎在草地里,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便晕死了过去。
排在任采后面的陈阳见状,当即满脸肉痛地龇牙咧嘴,扭扭捏捏地不肯上前,结结巴巴道,“等一下,别着急,待我调整个姿势……”
旁边赵刚飞起一脚,正正地踢在陈阳屁股的伤口处,怒声道,“婆婆妈妈的,娘们儿都比你勇敢!快滚过去,老子还等着呢!”
陈阳顿时感到屁股传来一阵剧痛,疼得立刻跳了起来,刚巧落在跷跷板上。
已经退回十米之外的神父见状迅即又一次小步快跑,纵身跳上跷跷板另一端。
嗖!陈阳也飞了出去,成功越过铁丝网墙,只不过与任采不同之处在于,他是屁股着地的。
连绵不绝的哎哟声在草地上响起。
赵刚恶狠狠地瞪了陈阳一眼,“小声点,你是不是巴不得把好人村的人都招来!”
陈阳闻言一惊,立马捂着自己的嘴,呜呜地痛嚎着。
赵刚大步流星地踏上跷跷板,面无表情地对退回原位的神父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神父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小步快跑冲向跷跷板,一跃而上,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回神父的脸上毫无忐忑之色,跳上跷跷板时也没有半点迟疑,甚至嘴角还抿着一丝自信的笑。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飞起来的是他自己。
由于他所在的一端离着铁丝网墙稍稍有些远,故而前半身刚刚越过铁丝网墙,整个人便开始下坠,宽大黑色修生道袍钩在了铁丝网墙的尖刺上。
神父眼看自己就要被拉回去撞上铁丝网,瞬即六魂皆冒,慌忙地解开修生道袍的扣子,却还是晚了半步,当他解开修生道袍时,他的脸已经贴在了铁丝网墙上。
吱吱。
一股烧焦的臭味在空中缓缓飘开。
赵刚看了看黑着脸倒下的神父,无辜地举起手中的铁锤道,“不赖我,是这锤子加了点重量,我先前报的数据绝对没错!”
司马北面皮抽动一下,缓步走过去,指了指跷跷板的另一端,没好气道,“你站到那边去,也不用你跑,站稳了就行。”
赵刚瘪了瘪嘴,走到神父先前跳跃的跷跷板一端,紧握铁锤站定,昂首道,“来吧,随便你用什么姿势,肯定比那神棍牢靠!”
司马北翻了一个白眼,退后两步,双脚一抬,迅速跳了上去,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好人村的草地上。
道士此时已吃完一只烤鱼,瞧见此景,立刻将剩下那只烤鱼扔向司马北,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活儿,当赏!”
司马北右手一伸,精准地接住那只烤鱼,却没有下嘴撕咬,斜眼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这条鱼还沾了你的口水!”
道士啧啧叹了两句“有风骨”,随后不等赵刚反应过来,速即轻身跃上跷跷板,飘然飞过铁丝网墙,正得意自己的姿势优雅时,却因为体重过轻,飞得稍远了一点,正面撞在了一棵大树上,惊散几只麻雀。
赵刚看着眼冒金星从树上滑下来的道士讥笑一声,环顾四周,忽地想到什么,立马对拿着烤鱼悠然离去的司马北绕了绕手,高声喊道,“喂!别走啊,我还没过来呢!”
司马北没有停下脚步,背对着赵刚挥挥手道,“你去找别人吧,一般打团也就需要五个人,我们这边已经满员了!”
赵刚登时怒火中烧,举着铁锤破口大骂起来,一时太过激动,竟抡起铁锤砸向铁丝网墙,全然忘记了自己的铁锤就连把柄都是钢铁铸造的,结果自然不太美好……
司马北听着背后传来一阵吱吱微响,摇头叹息一声,瞄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其余四人,摸了摸咕叽咕叽的肚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清洗了一下手上的烤鱼,而后钻进一片密林里,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高树,缓缓坐下,一边撕咬着烤鱼,一边从兜里摸出一个速记本和几张照片。
密林深处,很快便传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是清风拂过的声音,也是司马北在速记本上奋笔疾书的声音。
林荫下的司马北面色沉静,与之前吊儿郎当的形象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指甲盖长短的铅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勾勒着这些日子来走过的所有道路。
他的大脑里也眨眼间建造起了小岛的模型,然后很快地又依照速记本上的路线图完善出坏人村的各类建筑。
紧接着,司马北望了望天边的落日,开始认真观察左前方一棵小树在地上的影子,通过推断的太阳高度角,在速记本上不断演算着小树的经纬度。
北纬30度,东经104度。
司马北看着本子上的计算结果,砸吧一下嘴巴,“还在国境内,离D市并不远,大约300公里……谨慎点,明天再算一遍。”
说完这句,司马北又拿起那几张照片,盯着其中两张绿裙子小女孩的照片,轻叹道,“张小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接这单活儿其实是为了找你的大女儿吗?说起来,这闺女也叫过我几天叔叔,即便你不这样算计,我也会帮忙的……”
感叹着,司马北放下那两张小女孩的照片,拿起了另外一张粉色短袖女孩的照片,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晚一鸣侦探社内的情景。
一周前的某天晚上,天黑得比平时更早一些,还扬着绵绵细雨。
司马北坐在一鸣社的窗边,泡上一碗味道很重的老坛脚踩酸菜方便面,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观察起那些在雨中匆匆来往的行人,以此锻炼自己的观察力和预判能力。
人只有极度无聊的时候,才会做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就像张小满在住院期间无聊的时候喜欢数着一瓶药水有多少滴,司马北则是喜欢观察行人的表情动作。
通常他无聊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因为一碗方便面泡好只需要三分钟。
所以,司马北在三分钟后收回了目光,正当他揭开泡面碗打算猛吸几口的时候,一对神色紧张的中年夫妇走进了一鸣侦探社。
司马北一眼就看出了这对夫妻的生活必然十分窘迫,所以已经准备好无论对方有什么案件要委托,都尽量委婉地拒绝。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实在是他如今没有时间浪费在不赚钱的生意上,还有三天就到了要还房贷的期限,他现在兜里却只有买几碗方便面的钱,虽说房子不是他在住,自己确实可以不必紧张,但总不好让那些本就无家可归的孤儿再次失去依靠吧。
想到这些,挑起两根面条喂进嘴中嚼了嚼的司马北轻叹一声,只觉得今天的老坛脚踩酸菜泡面格外酸涩。
那对夫妻脸上的表情也很酸涩,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而他的妻子则是眼巴巴地看着司马北吸溜泡面。
中年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妻子的无礼行径,重重地咳了一声,却险些将肺叶咳出来。
妻子当即惊醒,急忙拍着中年男人的后背,轻声说着些关怀话。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走到司马北办公桌前站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请问……这里是一鸣侦探社吗?”
司马北皱了皱眉,懒懒地指了指门口悬挂招牌的地方,又指了指男人工装上已经模糊的几行字,“铁阳集团的员工最低也是专科毕业,应该不会不认识门口招牌上的字吧。”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和妻子对视一眼,忽地跪了下去,面色悲戚道,“您应该就是司马先生……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司马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将手中的泡面重重放下,冷冷道,“我不喜欢别人跪我,我特么又不是皇帝……有事说事!”
中年男人在妻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歉意地说道,“我们也不喜欢跪别人,只是那位张教授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下跪,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司马北听见张教授三个字,顿时恍然,瘪着嘴道,“你们是张小满那货介绍过来的?”
中年男人拉开工装外套的拉链,从怀里取出一张印着德川大学标志的名片,小心翼翼地答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名片上的这位教授,只不过像我们现在这副情景,也没什么值得骗的了。”
司马北接过名片,翻到正面细细一瞧,盯着张小满三个字下方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组合的密码,点了点头道,“是他没错……一般大学教授懒得做名片,更懒得在名片上做暗号,只有他才那么无聊……刚才听你们的口气,连骗子都对你们没兴趣了,大概是在寻找失踪女儿下落方面已经被骗了不少钱吧?”
中年男人惊了一下,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女儿失踪了?”
司马北指了指中年男人腰间悬着的钥匙扣,淡淡道,“我想,没有一个大男人会用美少女战士的钥匙扣吧……”又抬手指了指中年男人妻子身上的外套,补充了一句,“你老婆身上这件衣服很不合身,而且那还是一件中学校服,虽然上面已经看不见学校的名字了,但它的款式就是东湖一中校服那种……”
中年男人原本黯淡的双眼中忽地亮了起来,对身旁的妻子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拿出来吧,我相信这位司马先生一定可以帮我们找回女儿!”
妻子咬了咬嘴唇,立刻拉开校服的拉链,从破旧的毛衣下面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约莫有两块砖大小的物件,轻轻地放在司马北的桌上,红着眼道,“这是我们卖了房子剩下最后的钱!请你一定帮我们找回艳艳!”
中年男人从兜里摸出一个皮子已经开裂的钱包,取出一张粉色短袖女孩的照片,一脸庄肃地躬身递向司马北,诚恳地说道,“麻烦您了!”
失踪案件最是麻烦,时间久远的失踪案件更是麻烦,因为所有你可能找得到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剩下的自然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
但司马北最终还是接下了这宗案件,或许是因为中年男人的委托金足够支付他一年的房贷,或许是因为那对夫妻是张小满介绍来的,又或许是中年男人的妻子也喜欢吃老坛脚踩酸菜泡面……
很快地,他便追查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那对夫妻失踪的女儿最后见过一个男人,而张小满的大女儿失踪前也和那个男人有过接触。
那个男人叫张涛,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岷江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