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滩
儿时的某个黄昏
我目睹,在被夕阳染得红紫的云端,
无数只,蓝而白的巨鲸,自由而唯美地徜徉着
自那时起,我便深信不疑
鲸不生于海洋,
它们的故乡,是大地的彼方
——《疯子格莱尔的幻想录》
……
与二人告别后,艾维克慢悠悠地步往彼德逊海滩。
明早艾维克将乘船去往东境的洛顿城,他想着在洛顿城的旅途的最后一天,探索一些古怪、人迹罕至的角落。
午后的海滩,交织着炽热与清爽。
不少饱饭后的居民与游人在海滩上散步,欣赏旅行音乐家的竖琴演奏。也有少些海洋神——蓬托斯的忠诚信徒静伫在浅水滩,咏唱着海洋赞歌。
卖力的渔民们还在海上撒网,好玩的孩儿们还在耍水,疲倦的冒险者已躺在旅馆的大床上……
几只夏亚鱼不寻常地跃出平静的海面,随即张开微小的翅膀,飞往辽阔的天际——无人知道,它们飞翔的终点,会是哪儿。
艾维克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海滩,实则缓缓地沿着海岸线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周边的人与脚底的沙稀疏了,可草木的青葱愈加浓密——艾维克来到了一片海边的小从林。
这是片规模小,普普通通的丛林,走个十余分钟即可穿出。
有少许低等魔物,如[海哥布林]在此游荡。艾维克熟练地解决了几只,打算晚上拿去冒险者公会换钱。
蓝与绿的色彩,在此处混合出了某种气息。
穿过丛林,是一片狭小的海滩。
海滩上,立着一幢老木屋与四座坟墓,躺着一只搁浅的巨鲸。
鲸无力地喘息着,毫无疑问,它快要死了。
艾维克毫不犹豫地走近它,试着将它推回大海……
“不用这样做,少年。”老木屋处传来一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声,“此处、此时,已是它所抵达的终点,就算它能回到海洋,它也会很快死去。”
艾维克停下,回头望去——那是个披着紫长袍,持着法杖与古籍,清瘦,右眼处有道刀疤的男人。
那法杖到他肩头高,杖身材质为榆木,雕着些独特的刻印,做工精致。而杖头出镶嵌有极其稀有的坦桑石。
显然,他是个有地位的紫巫师——至少曾经是。
艾维克不解道,“为何?回归家园,在海里死去,有何不妥?”
“看看他那眼睛,”男人低沉地说,走近艾维克,“你从它这深蓝的眼眸里,读出了什么?”
闪烁的海浪漫过艾维克的鞋尖。
艾维克蹲下,注视着它的眼,沉思了几秒后,凝声道,“无奈,与思念。”
“为何这么说?”男子浅笑道。
“我能理解。它的眼里,充满着对故乡的思念,因为我是个漂泊无定的冒险者。”
“被浪潮无情地推来这儿,搁浅,想回到海洋家园,却无能为力,便是无奈。”
男人颇有深意地看着艾维克,“认真看看,它的眼珠,向着何方。”
——那若黑曜石般深沉的目光所落之处,恰是他儿时一直仰望的,那片蔚蓝、无尽天空。
艾维克不解道,“为何如此?先生。”
男人望向天际,感慨道,“鲸的故乡啊,其实是人类一直仰望着、探索着的辽阔天空。它不过是想在临死前,再看一次自己那再也无法回去的家乡。”
艾维克神情呆滞,好一会后才开口,“呃,抱歉,我、呃,我还不是很能理解。”
“[先王的壁垒]之外的大地,很广阔,艾索隆大陆上仍有数不清的未知。”
“我曾是位探索巫师,踏出过先王的壁垒,探索外面的世界——为了追寻彼岸的新世界。”
“尽管自大陆八方而来的游吟诗人、冒险者、探索者们已将外面的世界描述的七七八八,可仍有些地域、角落,是无人抵达过的。”
“有一片神秘的荒原,那儿记录着鲸的一切。”
艾维克微微点头。
“你是否想过,你旅途的终点,会是哪儿?”
“终点么?我还没去思考。不过我和你一样,要追寻传说中的,彼岸新世界。”
男人微妙地点点头,“嚯,这世道,相信这东西还存在的人,可不多呢。”
“那,你……”
“我们并没有抵达大陆的最南端,对新世界的遐想,便成了泡影。”
他指着屋旁那长着少许苔藓的墓碑,“他们,都是与我一同追寻新世界的伙伴。”
“我很抱歉……”
没多少人能踏出充斥着杀机的南大陆——龙族最后的居所、邪恶妖精的国度、逐日巨人夸父的葬身之地。
在那儿,你甚至无法分清谁是“人”——每位与你打交道的人,都极可能是仿生人、克隆人,没人清楚他们被下了什么命令。
你在那儿接触的一切事物,亦可能是被计算机安排好的“命运”。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
“旅途的起始,总是充盈着欢声笑语,
然而,无论终点是美满还是遗憾,当我回过神来,同伴们都一个个离我而去,有人继续冒险,有人自甘堕落,有人长眠地底……
我曾目睹,被黑炎焚烧的太阳城里,哀嚎的孩儿被机枪无情地射杀;
我曾目睹,熊熊燃烧的苍穹之顶,化为灰烬的凤凰涅槃重生;
我曾目睹,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中,被三叉戟贯穿胸膛的白鲸;
我曾目睹,微风吹拂的原野里,巨鹿狂奔着追逐彼此……
当我一次又一次回望,那段于我而言,弥足珍贵的旅途时,那些烙印在我心中深处的瞬间,已渐渐被时间的长河,冲刷得淡然无味。
就像《银翼杀手》里的一句台词
All...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in time,like...tears...in...rain.
这里,叫搁浅滩,是我与他们相遇的地方,是我的故事的起点。”
艾维克注视着他沧桑的脸阔,喟叹道,“所以,这就是你回到这儿,留在这儿的理由?”
他释然地笑着。
“是啊,我最终会在这儿,安静地死去,与他们一起,长眠于这搁浅滩。”
“这亦是,驱动着鲸搁浅的东西吧。”
“没错。”
“先生,请问您尊名?”
“施根.莫戈,你呢?”
“郝泽.艾维克。”
“艾维克,我已许久未与他人倾诉我的故事,十分感谢你的聆听。不嫌麻烦的话,我有几样东西可赠予你,相信会对你的冒险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