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攸心想,她说的是小时候常在这里玩,那那个“他”该不会是师兄了。同时方攸又为师兄感到惋惜。她悄悄转过头,看着常识玉,她看向湖面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
“他,跟我之间隔着一片汪洋大海。”常识玉道。
方攸不解她的意思,又问道:“是殿下的心上人么?”
常识玉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有心上人吗?”
方攸听她这么一问,眼前忽然浮现出卫轻奂的脸来。吓得她赶忙摇摇头,想将卫轻奂的脸送脑海中抖落出去。
“没有么。”常识玉看方攸一直在摇头,于是喃喃自语道。
“不是,不是……”方攸本想说她刚才摇头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但现在反而像是再说她有心上人似的。
“那就是有喽?”常识玉果然弄错了,问道。
方攸心中了乱了起来,到底有没有呢?怎么自己竟然犹豫不决。
“夜里湖边凉,殿下还是快回宫吧。”方攸放弃了这个问题,干脆对常识玉说道。
“嗯,回去吧。”兴许是真的有些冷,常识玉起身道,仍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方攸在身后瞧着,总觉得她像是积压了一堆心事似的。
二人回到宫里,冬禾她们看见了,忙迎上前去,侍候常识玉睡下了。方攸也困得不行,原本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的,但又不小心压到了胳膊,伤口便隐隐疼了起来,于是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过了一夜。
次日,方攸脑袋昏沉沉的出来洗漱,看见冬禾一脸笑意,“昨儿夜里真是麻烦姑娘了,弄得姑娘眼睛周围都青了一圈儿。”
方攸看见冬禾明明也是一样,却还笑自己,因此也不由得开口笑道:“冬禾姐姐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冬禾连忙趴在鱼缸边瞧了一眼,“哎呀,还真是的,早起我梳妆怎么没见着?”
“冬禾姐姐,皇上来了!”方攸和冬禾正在互相调侃着,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太监忽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对冬禾道。冬禾急忙进屋去通知常识玉。
常识玉本来正躺在贵妃榻上翻着书,听到冬禾的话,忙起身让她给自己整理衣发。
那小太监才通报一会儿,梁帝的轿撵已经到了宫门口。
“玉儿参见父皇,父皇万福。”常识玉对梁帝福身行礼。
梁帝宠爱地搀起了她,“玉儿近日在做什么呢?”
“父皇这几日也不来看玉儿,是不是忘了玉儿啦?”常识玉向梁帝撒娇道。然后挽着梁帝的胳膊就进了屋里。
方攸起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就像是平常人家的父女之间的相处。常识玉在皇上面前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而皇上在常识玉面前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不时从屋内传出。冬禾又进又出的伺候着。方攸忽然鼻子一酸,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想不到当看见别的父女之间如此幸福的相处时,她竟然会羡慕,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像是忘了当年自己对他的恨。
梁帝只坐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坐上轿撵走了。
梁帝走后,常识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也不让进。
不多会儿,屋子里传来常识玉啜泣的声音,然后便是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方攸等人赶忙进去,就看见常识玉正蹲在地上哭着,嘴里喊着:“都滚出去!不许进来!”
冬禾慌忙示意众人退下,拉过方攸的手,像是恳求的说道:“殿下还能听进去姑娘的一些话,姑娘好歹留在这里劝劝公主,啊?”
方攸看着蹲在地上难过的常识玉于心不忍,也想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对冬禾点点头,冬禾感激的看着她领着众人出去了。
“殿下。”方攸等着常识玉冷静了一些之后才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道。
常识玉已经止住了哭泣,蹲在那里仍旧不说话。
“殿下,有些事情不要闷在肚子,说出来会好受些。”方攸看她没有抵触,接着说道。
常识玉忽然站起来,抹去了脸上残存的泪水,呆呆地摇了摇头,“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方攸想再劝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常识玉说得很有道理,每个人都有些必须烂在肚子里的事,甚至连她也一样。
“不如去喝两杯?”方攸忽然笑道。
常识玉盯着方攸看,眼神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一醉解千愁嘛……”方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劝常识玉去喝酒,但之前她每次难过的时候,喝完酒虽然不能好受些,但却能让人短暂的忘记一些事,“殿下酒量怎么样?”
“哈哈哈……”常识玉举着酒杯倒在方攸身上,醉醺醺地道“这里的酒为什么比宫中的还好喝?”
“那是殿下在这里喝的开心。”方攸也有些微醉了,但说话还有些逻辑在。
“不不不,这里的酒就是比宫中的酒好,我在宫里……在宫里也,也有开心的时候。”常识玉眯着眼笑道:“宫里有七哥哥,他最能让我开心了。”
方攸咽下嘴里的酒,完全忘了眼前之人是公主,“你真好,还有哥哥……我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哥哥,哥哥,哥哥有什么好……我只希望他不是我哥哥……”常识玉猛地一口酒入肚,“其实……他本来就不是我哥哥……哈哈……哈哈哈……”
方攸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可是两人笑着笑着,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常识玉两手捧着方攸的脸,在确认她脸上晶莹剔透的珠子是眼泪的时候,才问道。
方攸伸出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将手指放进嘴里,“真咸。”说着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是酒好喝。”
常识玉泪眼朦胧中,满嘴酒气的对方攸道:“我真羡慕你。”
方攸方才酒杯,嗤的一声笑了,“殿下,你醉了,我有什么可令你羡慕的?”
“你比我自由啊。”常识玉脱口而出道。
“自由……”方攸喝完杯中之酒,喃喃道:“没有人是自由的。”
“哎,你教我练剑吧。”常识玉放下酒杯,站起身道:“我们今日也学学那些名士高人,饮酒执剑,潇洒痛快一回!”
方攸看常识玉如此情绪高涨,引得自己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身边的佩剑,道:“那好,用剑要快,我便教你一招简单的。”
只见方攸右脚上前一步,将膝盖稍稍屈起,上身右转,执剑的右手随身体迅速转动,只听剑身从风中劈过,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稳稳地随方攸定在了那里。
常识玉被方攸这一套动作将酒气惊去了一半,她并未看清方攸是怎么做出这一套动作的,只感到脸庞忽然一阵小而冷的风刮过,眼前是一闪而过的剑光。
等到常识玉使剑的时候,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正欲转身,胳膊一抬,整个人便倒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方攸看常识玉有些滑稽的动作,不由得笑出了声。只见常识玉扔掉剑,站起身,冷脸看着方攸。忽然,爆出一阵笑声。两人皆又笑的躺在了地上。
“方攸,今天谢谢你。”常识玉和方攸飘飘忽忽的走在秦玉街上,华灯初上,大梁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方攸笑着摇摇头,“我以前难过的时候,师兄就常带我来喝酒,还总说什么一醉解千愁的。”
常识玉也笑了。
“嘶……”方攸忽然捂着胳膊受伤的地方。
“怎么了?”常识玉停下步子道:“糟了糟了,我忘了你伤口还没好,还带着你出来喝酒。”
方攸突然又捂着肚子,干呕起来。
常识玉有些慌,随后拉起方攸的手道:“方攸,你,你怎么了?走,我们进宫去找太医!”
方攸直起身,向她摆了摆手手,道:“没什么大碍,兴许是喝了太多酒,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卫轻奂正和常谡坐在听风斋二楼谈论那日行刺之人,无意间向下一撇,便看见方攸和常识玉一身男装站在楼下,方攸像是有些难受的捂着肚子。
“方姑娘。”
“玉儿。”
方攸和常识玉正打算动身回宫,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正是卫轻奂和常谡。
“玉儿,你怎么又偷溜出宫来了?”常谡的声音有些严肃。
常识玉上前拉着常谡的袖子,道:“七哥哥,你不也溜出来了吗?怎么我就不行啊?”
常谡也不跟她计较,仍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喝酒啊。”常识玉毫不避讳的说道。常谡摇摇头,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卫轻奂听闻常识玉的话,看着有些站不稳的方攸,怪不得他现在还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酒气。
“方姑娘有伤在身,怎么还出来喝酒?”卫轻奂的话中似乎带着些愠怒,像是在对谁发牢骚似的。
常识玉看着卫轻奂,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对常谡道:“七哥哥,你送我回宫吧。”随后又对卫轻奂说道:“才刚一会儿方攸说她肚子痛,劳烦卫大人带她去医馆瞧瞧罢。”
方攸听闻常识玉的话,忽然抬起头,“啊?我已经好多了,还是我陪公主回去吧……”话未说完,忽然痛苦的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常识玉只当方攸是不好意思留下来,因为害羞才顺着她的话肚子痛,于是拉着常谡,满自欢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