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儒坐在轮椅上，刚刚庆婶推他出来门口的，现在庆婶去打电话给医生，不在他的身边，他轮椅后面的两只推手被余亚蓉握住了。

　　然而此时的陆清儒似乎是进入了老年痴呆的犯病状态，没有听见陆家晟的话，而是自顾自望出门口，望向遥远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给人一种望眼欲穿的感觉。

　　而陆清儒的嘴里在喃喃着问：“佩佩啊……你出去好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陆家晟一愣。

　　余亚蓉也立马蹲身在陆清儒的跟前，尝试喊了喊：“爸？爸，看看我，你认得我是谁吗？”

　　陆清儒盯着余亚蓉，盯了好一会儿，也跟盯着陌生人一样。

　　不过紧接着陆清儒的视线缓缓地转向站在草地上的陆闯，指着陆闯说：“你……”

　　每个人都在等陆清儒的下文。

　　陆家晟甚至消了方才的火气，把陆闯拽到他的面前，带着陆闯一起走向陆清儒，满怀期待地等着认不出余亚蓉的陆清儒能把陆闯认出来。

　　然而陆清儒的手放下去了，又重新望向遥远的不知道什么地方，望眼欲穿的样子，眼睛里凝了眼泪：“……佩佩，我错了，你回来吧，佩佩……”

　　“……”

　　那次虽然因为陆清儒的发病，陆家晟中断了对他的教训，但陆闯回家之后，仍旧挨了一顿鞭子，搭配祠堂思过的常规套餐。

　　陆闯的大学四年间，见到陆清儒的次数仍旧屈指可数，仍旧一般逢年过节才见。有两次陆家晟有公事去找陆清儒，带着陆闯一起，陆闯进去了陆清儒的书房。

　　陆清儒由庆婶陪着在书房里边练字边听陆家晟说。

　　陆闯就盯着陆清儒的字看。

　　陆清儒的书法是好看的，颇具大家风范。

　　那两次他在书房里，倒也得到了陆清儒的两句问话，一句是问陆闯在大学里待得如何，另外一句是问陆闯在陆氏集团里实习得如何。

　　和当年高考结束的暑假的那次一样，陆闯都没自己回答陆清儒的机会，都被陆家晟抢走话茬。

　　今次陆闯在跟大炮、瘦猴子等人宿醉之后稍微收拾了几下就被陆家晟揪来别墅见陆清儒，脑袋还有点胀痛。

　　陆清儒同样由庆婶陪着在书房里正在练字。

　　庆婶短暂地离开，去给陆家晟和陆闯准备茶水。

　　陆家晟拉着陆闯一起凑到陆清儒的轮椅旁，奉承陆清儒的字越练越好了。

　　紧接着陆家晟还问陆清儒能不能赐个字。

　　陆清儒就似随手一般，写出了个“闯”字。

　　写完陆清儒看着陆闯问，问他名字是谁帮他取的。

　　陆家晟照例抢话替陆闯回答，说是他给陆闯取的。

　　陆闯第一次不乐意陆家晟替他作答，在陆家晟之后，自顾自地重新回答陆清儒：“我妈。”

　　来到陆家这么多年，这也是陆闯第一次提到自己的母亲。

　　只是在说完的下一秒，陆闯就后悔了。陆家晟不要脸地盗取了取名了功劳，他又不会掉一块肉，他根本用不着冲动地打陆家晟的脸。

　　当然，他后悔并非因为担心自己打了陆家晟的脸之后要挨陆家晟抽鞭子，而是陆家肮脏腐烂的空间里，不配他提起他的母亲。

　　在陆家但凡提起一次他的母亲，都是对他母亲的羞辱。

　　因为陆清儒正看着陆闯，用后脑勺对着另一侧的陆家晟，所以陆家晟就背着陆清儒不满地瞪了陆闯一样，紧接着陆家晟为自己找补道：“阿闯年纪小，不知道，名字其实是阿闯出生前，我和他妈妈就商量好的，所以也是我帮他取的。”

　　呵，可真会编。陆闯嘴角斜斜地勾起，看似在笑，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嘲讽满满。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装了，只要他想装、他乐意装，谁都骗得过。

　　——陆闯的视线从陆家晟脸上凝回到陆清儒的眼睛里时，刹那间闪过一丝的不确定：真的谁都能骗过吗？包括面前的陆清儒？

　　可陆清儒的眼神只是普通老人的慈善，慈善地夸赞道：“很好的名字。”

　　这两年病了的陆清儒，比以前确实多了几分慈善。尤其每次陆清儒犯病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孩子，一个人任由谁看见他，都无法再与曾经叱咤商界的传奇联系在一起，只会认为他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普通的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多出的这几分慈善也体现在陆清儒比起从前，带他们这些孙子辈亲近了些。

　　因此便不至于，没犯病和犯病的陆清儒，给人太大的反差。

　　似乎没犯病的陆清儒就是被犯病的陆清儒给日渐影响了。

　　陆家晟闻言见陆闯没给什么反应，立刻提醒陆闯：“还不快谢谢爷爷。”

　　然后陆家晟就要替陆闯把陆清儒的赐字收起来，并说一定会让陆闯好好装裱然后挂起来。

　　庆婶带着茶水回来书房，从陆家晟手里接手了陆清儒刚刚写下的这个“闯”字，装到盒子里以方便一会儿陆家晟和陆闯带走。

　　陆清儒在写完这个字也不写了，听着陆家晟又跟他唠家常。

　　既然陆家晟是带着陆闯过来的，唠的家常里自然重点也落在陆闯的身上，说陆闯马上大学要毕业了，这四年间陆闯断断续续地也在陆氏集团里跟着做了点事，虽然没什么成就，但总归收获了锻炼的经验。

　　铺垫了这么多，陆家晟的重点其实在于，陆闯毕业后安排陆闯正式进入陆氏集团，该给陆闯一个什么职务合适。陆家晟心里是有几个选项的，如今拿来征询陆清儒的意思，由陆清儒来为陆闯定夺。

　　话尾陆家晟还不忘叹息着埋汰一句：“阿闯是真让我不放心，都已经能结婚生小孩的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要我们这些当父母的操心多久。”

　　陆闯心底冷笑。陆家晟明显还惦记着和聂家的联姻。

　　据陆闯所知，前些年余子荣余子誉兄弟俩可把这婚约的主意打得死死的，在余亚蓉的授意下，兄弟俩到现在马上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就是妄图能等到和聂家的联姻。

　　余亚蓉认为当初陆昉和聂家那边适婚的孙女年龄差距比余子荣和余子誉的更大，陆家晟都能打主意，余子荣和余子誉也能打主意。

　　余家兄弟俩最大的劣势其实在于姓“余”而不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