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人又一次面面相觑,继而忍不住笑起来,笑了几秒觉得每个人的十万摇摇欲坠,又不敢笑了。
他们又觉得感动,老板娘为了他们的十万红包,竟然要老板去睡书房。
哎,这么好的老板娘,要他们何以为报?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里,雷凌起身,举起手机凑到嘴边,语气甜腻:“媳妇儿,我不要睡书房,不抱着你睡,我会死的。我给他们发十万,一分不少,好不好?你乖啦,好不好?”
门关上,噤声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年纪最小那姑娘啪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她龇牙咧嘴捂着脸站起来:“不是做梦,是真的,老板真要给我们发十万红包。”
会议室里欢声笑语,雷凌回到自己办公室,那边萧北鸢知道刚才她和雷凌的对话被会议室里的人全部听去,又羞又恼。
雷凌哄着她:“咱们本来就是这样,为什么要害羞?你给他们发那么大的红包,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
“你讨厌,有那么多人在也不提醒我。”
雷凌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萧北鸢情深似海,他现在巴不得每天拿个大喇叭广而告之。只有林梦那种执念太深的人,才会吃力不讨好地找狗仔找修图师找水军买热搜。
真正的高手,就应该借助别人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到十分钟,环球集团内部就传开了,老板娘命令老板给相亲相爱的家人们每人发十万的红包。
大家欢呼雀跃,为了自己的福利,为了老板老板娘那堪比言情的爱情。
于是乎,环球集团内部广大女同胞纷纷福尔摩斯附体,列举一些证据证明林梦在说谎。
九叔说可以出门的时候,网络上已经一边倒地支持雷凌谴责林梦。
好吧,为了满足广大吃瓜群众的好奇心,萧北鸢把刚才自己随手画的画放到了微博上,并取名“雷夜夫妇之日常”。
然后她关闭电脑,拿了包包出门。
阿上开车,九叔带着萧北鸢坐在后面,她一上车就问有没有要见的人的照片。
九叔看着她:“怎么了?”
萧北鸢笑了笑:“提前熟悉一下名字,待会儿见了面才知道叫什么。”
她倒是细心,九叔道:“这伙人行事低调,就是怕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没有照片。待会儿见了面,你就伯伯叔叔哥哥这么称呼就可以了。”
萧北鸢点点头,又问:“全是樱花国人?”
九叔点点头:“对,但是他们换了身份换了名字,和咱们没什么区别。”
那边好像也挺着急的,半小时的路程,竟然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催。
九叔倒也脾气好,没发火,还温柔地劝他们别着急。
萧北鸢把玩着匕首,越看越喜欢,正要拔出来,九叔摁住她:“别动……”
“怎么了,有毒?”
前面阿上扑哧笑起来:“小拾壹你是不是武侠看多了?这是你外公家族的信物,怎么可能有毒。”
九叔紧接着道:“这要是放在武侠里,匕首一出,那是可以号令天下的。虽然现在没那么夸张,但是程家的旧部,见匕首如见你外公和你妈妈,你可不要轻易拔出来。再说,这匕首太快,别伤到自己。”
萧北鸢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心翼翼把匕首收在包包里,问:“我们今天就是见见那些人就可以了吗?”
九叔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对,就是见一见程家的旧部。”
他们去的是一家日料店,到门口就有一年轻男子前来引路,带着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面走。
九叔和他用的是日语交流,萧北鸢听出来,九叔问那人:“人都到齐了吗?”
那人回答:“早早就到了。”
九叔问:“有没有被人跟踪。”
“您放心,绝对没有,干净得很。”
“老黑他们也到了?”
“嗯,老黑和老巴在后厨呢。”
九叔顿住,看了看萧北鸢:“小拾壹先跟阿上过去,我去看看就来。”
年轻男子带着九叔往后厨去,阿上带着萧北鸢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遇到熟人,大约是好久不见,阿上和人家热情聊起来,还说的全是日语。
他倒也自觉,看萧北鸢站在一旁无所事事,就低声交代:“等哥哥几分钟啊,很快就好。”
两个大男人聊天,萧北鸢是不感兴趣的:“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先自己过去。”
阿上指了指顶楼。
萧北鸢往楼上走,越往上越觉得紧张,想也没想就从包包里把匕首拿出来紧紧捏住。
顶楼只有一个包间,萧北鸢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门口。
刚要抬起手,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四目相对,她反应了三秒,微微鞠躬:“伯伯好。”
中年男人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后面,最后视线又回到她脸上,然后他半是迟疑半是惊喜地问:“你是……小拾壹?”
萧北鸢愣了愣点头:“对,是我。”
那人嘿嘿笑起来,手足无措似的挠挠头,搓着手,扭头喊了一声:“快出来,人来了……”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然后黑压压一群人从最里间走出来,他们排成有序队形,先是盯着萧北鸢左看右看,继而眼睛亮起来,纷纷点头。
“是她吗?”
“应该是,跟大小姐有八九分相像。”
“去你的,什么八九分,明明跟大小姐一模一样,尤其那眼睛。”
紧接着他们虔诚恭敬地深深鞠躬:“小小姐好。”
一群她唤伯伯叔叔哥哥的人对着她行此大礼,萧北鸢吓一跳,后退一步:“别别别……伯伯叔叔哥哥你们别这样,叫我拾壹就行了,叫小北也行。”
那群人退朝两边,让出中间的道,又是深深鞠躬:“小小姐请……”
萧北鸢无奈极了,不自在极了,扭头去看后面,九叔没来,阿上也没来。
有些路总得自己去走,萧北鸢犹豫了一下,跨出步子。
她往里走,一群人小心翼翼护着她,有人替她拉开椅子,有人给她斟茶,然后他们全部站在她周围,没有一个人坐下的。
萧北鸢愣了一下:“伯伯叔叔哥哥你们坐呀,咱们坐下来聊。”
那些人吓到了似的,又是深深鞠躬:“小小姐坐,我们站着就行。”
从这里萧北鸢大概可以窥见当年她外公家规矩森严到了何种地步,这种观念几十年根深蒂固,并不是她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萧北鸢站起来,微微鞠躬:“你们是长辈,我是晚辈,你们要是不坐,那我也站着。”
“小小姐万万不可,您是程家夜家最后的血脉,是我们的……”
他们简直迂腐得可笑,萧北鸢挑眉:“那就大家一起站着吧。对了,有酒么,见到你们我高兴,想喝酒。”
“哎,有有有,这就来……”
很快有人上酒,那种酒萧北鸢是知道的,樱花国最正宗的清酒,她和办公室同事每次去吃日料都会点。
精致的酒杯,萧北鸢对着众人举杯:“非常感谢大家还念着我外公和我妈妈的情分,我先敬大家。”
她一饮而尽,很快有人又给她满上,她又举起来:“我听九叔说了,你们这些年一直在找我,非常感谢。”
她又一饮而尽,大家愣了愣,手忙脚乱端起各自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大家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拘谨了。
“满上,满上,还有一杯。”
等他们喝完第二杯,萧北鸢摆摆手:“都是自己人,大家坐吧,我们坐下来聊。”
他们倒也不推辞了,年长这群坐萧北鸢这一桌,另外的去坐旁边一桌,但是他们的目光全聚焦在萧北鸢身上。
大约是两杯酒下肚,萧北鸢也不觉得不自在了:“这酒好喝,咱们再喝一杯?”
九叔推门进来,被眼前这一幕吓到,要不是眼前每张脸他都认识,他要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包间。
他今天的打算是带着萧北鸢和程家旧部见一面,了却那些人的心愿,也帮萧北鸢树立一下威信。
只有树立了威信,后面的事情才好做。
没想到啊,他只不过是后厨看了一下老黑老巴两个老家伙做寿司,上来就看到萧北鸢和程家旧部把酒言欢。
萧北鸢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见了他还乐呵呵走过来,搀住他的手臂撒娇:“九叔你来了,这酒好好喝,你快来喝呀。”
九叔扭头恶狠狠瞪着阿上,厉声道:“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过来扶她?”
阿上瑟缩了一下,颠颠地跑过来,弯腰作势要把萧北鸢抱起来。
萧北鸢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好好好,小姑奶奶,那我扶你过去坐下。”阿上直起身子扶着她往桌子边走。
九叔看着战战兢兢的一群人,低声问为首那个:“到底怎么回事?”
一群人吓得低下头,为首那人有些尴尬:“抱歉,九叔,见到小小姐我们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小小姐她身体没事吧?”
九叔摇头:“那丫头酒量好得很,怕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九叔沉吟几秒:“喝点酒也好,这丫头最近活得太压抑了。喝点酒,戒备心没那么强,我也刚好可以把有些事做了。”
萧北鸢坐下来,扭过头喊:“九叔,你快过来呀。”
九叔和那人交换一个很有默契的眼神,走过去,吩咐阿上:“叫人上菜,老黑老巴呢?”
“哦,知道要见小拾壹,两个人去收拾打扮去了,马上就来。”
说话间,门从外面推开,两个头发花白留着八字须的老者进来,后面跟了一群服务员。
很快桌子上摆满了吃的,萧北鸢微微吃惊。樱花国料理是被世界公认的烹调过程最为一丝不苟的国际美食,这也造就了樱花国料理精致而健康的饮食理念。别的不说,光看那道鳗鱼,就知道他们多讲究。
萧北鸢想,再过段时间到了初秋,是不是该吃鲭花鱼了?
这么多好吃的,雷凌不在,可惜了。
看出来她喜欢,那些人是高兴的,尤其是刚才进来那两个老头子,一直盯着萧北鸢看。
九叔一一作了介绍,然后开始吃饭。
因为有九叔在,萧北鸢收敛了一些,不敢再喝得那么凶。
但是有人过来敬她,她来者不拒。
那些人也高兴,来了一拨又来一拨。
最后是九叔下了死命令把酒收走,这才稍微好了些,萧北鸢也乖乖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吃菜。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大家吃饱喝足,服务员进来收拾桌子。
萧北鸢以为这就要走了,谁知道九叔让她等一等。
除了老黑老巴还有其他几个年长的,另外的人是退了出去,被阿上带走的。
一看这架势,萧北鸢就知道还有重要的事,她不吵不闹,就乖乖坐在九叔身边。
喝了两杯茶,进来一男一女。
九叔看着萧北鸢,一脸郑重:“还记得那晚我跟你说,承蒙你外公外婆信任,当年把程家的财产交于我管理。索性这些年我没有辜负他们的重托,小拾壹,现在是该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的时候了。”
因为经历过生日那晚雷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要她签字画押的经历,看见女士和恭子从公文包里把文件拿出来,萧北鸢下意识就把手背在身后。
所有人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了,九叔摸摸她的头,叹口气:“傻丫头,你干什么?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呀,还给你理所当然。”
“额,你先告诉我都是些什么?”
九叔使个眼色,律师翻开一份文件,逐一开始念。
念了一会儿,萧北鸢看着九叔:“外公家竟然这么有钱?”
九叔点点头:“当年你外公外婆到佛罗伦萨,白手起家,创下这份家业。这些年我想着钱放在银行也没意思,就自作主张拿了一部分出来投资。运气好,小赚了一些。”
又过了几分钟,律师宣读完毕,恭子从公文包里拿出印章来,恭恭敬敬推到萧北鸢面前来。
九叔开口:“小拾壹,有两件事咱们得事先说好了。第一呢就是那晚跟你说过的,这件事暂时不宜告诉雷凌。那晚你问我原因,我说因为好多事情还未确定,怕中间会有变数。其实我今天跟你交个底,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雷家内部波诡云谲,雷氏继承人之争变数太大。并不是我不相信雷凌的能力,而是坏人太多,恐生事端。至少要等雷氏继承人的事尘埃落定,你才可跟雷凌说实话。”
萧北鸢问:“如果雷凌在争雷氏的时候需要资金支持,我也不能用这些钱支持他么?九叔,他是我要携手一生的男人。”
“震到了那一步,你可以支持他,这是你的钱,你想怎么用都可以,我们无权干涉。只是,我们有条件。”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萧北鸢点点头:“我知道,生日那晚他已经把环球的股份给我了。”
九叔摇头笑:“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九叔拍了拍她:“这个以后再说,我先跟你把第二件事说了。今天带你来见这些伯伯叔叔哥哥,是因为我们的在做的事和你一样,那就是查清楚当年程家夜家的事。以及……”
他的目光太过于温柔,萧北鸢问:“以及什么?”
她眼睛里全是天真而不世故,九叔有些不忍心:“你需要认祖归宗。”
萧北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认祖归宗?”
九叔点头:“对,你得以夜家小拾壹,还有樱花国宫本家族小小姐的身份回归大家视野。”
“宫本家族?外公的本家?”
九叔点头:“对,你外公本来姓宫本,到了佛罗伦萨改姓程,所以你需要认祖归宗。”
“现在吗?”
九叔笑着摇头:“不是,是等程家夜家的事情查清楚。”
萧北鸢松口气,很快又提起来:“可是九叔,你把这些财产还给我,我也不会管理呀。”
“你放心,我会安排人管理,不用你操心。”九叔循循善诱,“只是小拾壹呀,你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代表的是宫本家还有夜家,还有我们这么多兄弟,他们可是全把命交付在你手上了。所以,行事不能鲁莽冲动,三思而后行,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九叔你放心。”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萧北鸢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从答应跟他出来见这些人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更早之前,她也对九叔阿上,对今天的这些伯伯叔叔哥哥,交付了信任的。
“那行,签字盖章吧。记住了,要签夜拾壹,不是萧北鸢,可明白?”九叔把印章举起来,笑呵呵的,“小拾壹你看,这是你外公当年给你准备的印章。”
萧北鸢郑重点头,接过律师递过来的笔,一笔一划在那些文件上签字,然后盖章。
一切手续完成,律师和恭子先行离开,其他人留下来喝茶聊天。
了却了二十年的心愿,九叔是高兴的轻松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老黑老巴他们也高兴,拉着萧北鸢巴拉巴拉说半天,要不是九叔劝着,他们估计还要喝上几杯。
萧北鸢虚虚地靠在九叔身上,感受着大家的热情,不知为何眼睛热热的湿湿的。
“九叔……”
“嗯?”
萧北鸢吸吸鼻子:“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你,我养父母是F国华裔,他们院子里栽满了鸢尾花,所以给我取名萧北鸢。在F国,鸢尾花是光明和自由的象征,他们希望我永远追求光明和自由,不要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九叔调查过她的养父母,知道那是一对很好很好的夫妻:“是不是想他们了?”
萧北鸢点点头:“想啊……其实我更想我爸妈,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以前我还有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养父母从孤儿院带我走的时候,我把照片留给了哥哥们。哥哥们没了,照片也没有了……”
“小拾壹……”
萧北鸢动了一下,把脸趴在九叔手臂上:“是我害了他们,我当时就应该说服养父母带着他们一起走,或者我就该留下来。”
她之前一直都是乐观豁达的,从没有表现出这么脆弱怯懦的一面,今天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去了另一个世界得到倒是解脱了,但是留在人世间的人要承受如此多如此多的的痛苦,要被思念愧疚折磨一辈子。
手臂上有一块湿湿的热热的,九叔沉口气,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拾壹,你听九叔说啊,上天把你留下来,就是要你查清楚当年程家夜家的事情。你是他们最后的血脉,你任重道远,不可自怨自艾知道吗?还有你不为别人想,也要为雷凌想啊,你们订过娃娃亲,小时候在一张床上睡了多少年,失散十多年还能再相遇,你们的缘分是命定的。你要是出了事,你让雷凌怎么办?他不能没有你的……”
劝人实在是太艰难了,九叔脖子里像是塞了千万块石头:“所以,小拾壹,答应九叔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完成我们的使命。”
“使命?”萧北鸢呢喃着这两个字,眼睛红红的看着九叔,“咱们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还外公家还有我们家一个公道?”
“当然可以,我和阿上会帮你,雷凌会帮你,还有这里的人,都会帮你。”
老黑老巴等几人喝得高兴,一扭头发现萧北鸢哭了,赶忙凑过来:“小小姐怎么哭了?”
九叔抬头,目光迷离看着面前这几个一起奋斗了二十年的老伙计,眼睛亮亮的:“没事,我们小拾壹想爸爸妈妈了。”
老黑愣了愣:“想大小姐了呀……哎,其实我们也挺想大小姐的。”
他揉揉眼睛,一个大老爷们,呜呜呜靠在老巴身上哭起来。
他一哭,萧北鸢也跟着哭,其他人也在一边抹眼泪,九叔板着脸:“小拾壹哭可以理解,你们一群大男人,哭什么哭,像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