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尔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谎言。”
“小提尔维乌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赶出火星吗?”
老锻造士歪过头,看向身旁的锻炉之主。
“当然是因为乌利扎尔那个混账,他拿走了我们的成果,而且还成为了叛徒……愿万机之神惩罚那个母亲是开源机器的家伙。”
金属巨人的庞大构造体因为忿怒而发出刺耳的齿轮运作声,由此可见,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原谅那个抛弃了自己和老师的昔日同窗好友。
“不,那只是一个借口。”
“事实上,喜好杀伤性武器的还原修会和引力教派的叛变问题远比我们以探索为主的兰德修会严重得多。”
“但他们仍然是火星上重要的学派,依然有着强大的号召力。”
嗅探到某种律动的德哈尔抬起了头,幽幽的绿光从其义眼中闪烁而出。
此刻,他终于打算说出埋藏在自己内心许久的质疑:
“事实上,机械神教的研究一直以来都有着明面上的目的,那便是为了接近和取悦万机之神。”
“正因如此,当有人提出人类之主是欧姆尼赛亚的化身后,神教才会义无反顾地与其签订奥利匹斯协议,成为双头天鹰的第二首。”
“但是啊,我们所坚信的万机之神真的存在吗?”
“这便是我离开火星之前,问那些家伙们的问题。”
当老锻造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提尔维乌斯感到了难以言说地骇然:
“我的欧姆尼赛亚啊……老师,你在说些什么?”
德哈尔伸出手,拦住了提尔维乌斯,而后看向了呆滞的伽呙和所罗门: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曾经在斯屋维上说过,在兽基米德唤醒我之前,我的意识归于虚无。”
“在死亡的终点,并没有万机之神的存在……至少现在没有。”
“而现世中,万机之神也从未展现过自己的存在。”
“人类之主是欧姆尼赛亚?那他就不会受困于凡世的科技造物。”
“火星的地下迷宫内有着神的痕迹?呵,被封印者可称之为神?”
“所以啊,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招致了这个结果呢?”
“如果真的没有万机之神的存在,那么为什么会有它的信仰呢?”
“这太刻意了啊。”
德哈尔喃喃道。
“刻意到,机械教将信仰奉为圭臬;刻意到,异端邪说是最大的罪名;刻意到,阻止包括分支教派领头者在内的人进行探索和思考……”
“愿万机之神宽恕!老师,你的代码出错了吗!”
提尔维乌斯打断了德哈尔的话语,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突然说这些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话语。
“事实上,我曾经看过一些旧夜的资料,在过去,人们将机械教所进行的探索称为科学。”
“而人类之主给了它另外一个称呼――帝国真理。”
“它的定义很繁琐,但其实又很简单。”
“那便是保持求知欲和怀疑。”
“诚然,科学本身可能存在着问题,所以会在旧夜时代被人们摒弃。”
“但我认为,对于一切的怀疑是必要的。”
“因为真理,是要经得住探索和证伪的。”
德哈尔抬起头,看向这个房间内绘制的各种机械图腾:
“毕竟,如果不去证明就相信一件事,那么这个事就不能算是真理。”
“而是信仰。”
“这个世界,信仰已经太多了。”
“是时候给它重新填补一些真理了。”
说着,他看向提尔维乌斯:
“小提尔维乌斯,你能告诉我,万机之神是否存在吗?”
提尔维乌斯没有丝毫的犹豫:
“当然存在。”
这是所有神甫的共识,机械教本身就是为了侍奉万机之神而存在的。
如果否认了神的存在,那机械教还有什么意义?
“你能证明吗?”
“不是套用所谓的典籍,不是想当然地说明,而是像我们平常的学术讨论一样,给出详细的论证过程,并且举出夯实的例子。”
“我……”
提尔维乌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他却沉默了。
因为他无法证明。
万机之神存在,这是机械教的准则,更是基石。
事实上,大多数神甫终其一生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此刻,当他的内心被德哈尔的话语点醒,他却震惊地发现,这个准则无法被正常的方式证明。
以机魂的存在来证明?
事实上,几乎没有人明白这些金属中的灵魂本质是什么。
以神教的创立来证明?
寻常之人根本没有那时的任何资料,谈何证明。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条路――
如果想要证明万机之神的存在,那么就要先质疑这个准则,就要去探索神教最深邃隐秘的内幕。
而这行为本身就是叛经离道。
“我并没有摒弃信仰,小提尔维乌斯。”
德哈尔看着沉默的锻炉之主,缓缓开口道:
“正是因为我心中对万机之神的信仰超过了一切,正是因为我深信它的存在应该是真理,所以我才想要证明这件事。”
“正因如此,我才让你打造这个可以隔绝火星注视的房间。”
“正因如此,我才会告知你我所遗留的人脉。”
“正因如此,我才会开始召集那些和我志同道合的老友们。”
德哈尔摸着墙壁上的齿轮图案,机械之音变得语调高昂起来:
“如果为了证明我们心中的真理,我们必须先成为神教眼中的异端。”
“那么就让枪炮所塑造的真理,为我等开辟通往真实的道路吧。”
是的,这便是德哈尔的最终目标。
如果神教拒绝了他向着证明万机神的道路进发,那么他就要自行开辟出求真的道路。
或许曾经他的热血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但当他选择走出斯屋维,选择重新来到锻造世界后,这曾经扎根于他心中的种子就已经开始了萌芽。
与此同时,德哈尔转过身,看向伽呙:
“那么,告诉我,伽呙。”
“你为什么要杀死范迪尔?”
伽呙看着这个老者,内心中依然存在着些许震撼。
在听到他的质询后,她低下头,而后给予了自己的答复:
“为了求真。”
“帝国和国教的存在就如同一层幕布,遮蔽了所有人类的眼。”
“以保护为名的压迫并不是唯一的路,以信仰为名的痛苦也不应该是世界的底色。”
“一定还有一条真正的路,一条能真正拯救人类的路。”
“而我要追寻这个真。”
德哈尔直起佝偻的身姿。
他缓步走向伽呙,伸出了自己的一条机械臂:
“那愿我等都能寻得自己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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