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魂之流
竟然说要他成为龙族的一份子？
听到芙洛伦白日做梦般不切实际的发言，诺维尔不禁用鼻子冷哼一声。
“龙族说笑话的水平真差……”
“妾身是认真的。”
芙洛伦的表情是如此真挚，即使发自内心不愿相信龙族的诺维尔，此时也完全不觉得她在说谎。
“只有这么做，妾身才能补偿你失去家人的空缺。”
“多管闲事！”
诺维尔和家人之间的回忆，早就永远停留在了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过往十数年间，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遵从命运的指引不断斩杀龙族。
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接受新的家人，更何况还是他最憎恨的龙族。
于是，当听到家人这个词的瞬间，诺维尔脑海中理智的弦再次崩断了。
“……不要玷污我的家人！你这种肮脏的龙，才没资格跟他们相提并论！”
他捏紧手中长剑，用仅存的力气向芙洛伦怒吼。
“呜……才不脏！妾身每天都有好好洗澡！”
面对诺维尔歇斯底里的怒斥，芙洛伦皱起眉头，失落地垂下了尾巴。
“已经很久没有新女儿出生，妾身真的很寂寞的说……”
含着手指立于原地纠葛片刻后，芙洛伦眼看着诺维尔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地向天空一挥手。
“出来吧，封龙之剑！”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芙洛伦身前，突然有道神秘的蓝色光流缓缓升起。
随着悦耳的鸣响声，这道往天上流淌的蓝光一下子扩散开来，变成了一条直通天际的光之河。
而在耀眼光芒的正中心，一把收纳在华丽剑鞘中的长剑静静悬浮着。
被这道喷涌的光流所笼罩，诺维尔感觉就像被浸入了可以呼吸的水中。
置身于蔚蓝色的光流中，芙洛伦将剑刃从鞘中抽离，露出镶嵌在中央散发温暖红光的不知名矿石。
随着银白色的剑身显露出来，剑鞘也逐渐从上端开始分解成了神秘的光星，和周围的光流一起围绕到了剑刃上面。
就这样，芙洛伦静静地看着光斑往剑身上汇聚。等到无数光芒完全合一的瞬间，整柄剑突然爆发出金色的光辉，像火焰一样剧烈地燃烧起来。
从至近距离目睹了这一切，对于这柄超出他理解范围的神秘武具，诺维尔已经彻底看呆了。
这时，芙洛伦优雅地架起燃烧的黄金剑，把剑尖对准了躺在地上的诺维尔。
“芙洛伦·潘德拉贡在此下令，赋予你进入灵魂之流的资格。”
噗嗤。
诺维尔的瞳孔猛地收缩。
没给诺维尔留下反应的时间，燃烧的剑尖就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终于……要死了吗）
伴随着强烈睡意袭上心头，名为诺维尔的人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陛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反正都是要杀的话，让我们来下手就行了……”
“把他的尸体带回墓园安葬。他的剑也一样。”
“陛下！难道您要让入侵者和同胞们葬在一起吗？”
“这是女皇命令。”
“……Yes，Your Majesty！”
吩咐两名侍卫为诺维尔收尸后，芙洛伦收起了长剑。
在离去之前，她饱含爱意地凝视虚空，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
“妾身可爱的新女儿……愿你能顺利降生。”
……
诺维尔并不知道，在龙的国度里，有着被称作灵魂之流的特别的空间。
那是只有被认可的纯净灵魂才可进入，茫茫无物，一片雪白的地方。
“死掉了……”
站在一望无际的白色海洋中心，诺维尔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为什么还留有意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耳旁突然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
“彷徨的灵魂，满身疮痍的灵魂啊，第一次来到灵魂之流吗？”
抱着仍有些恍惚的脑袋，诺维尔没有多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龙之国的核心，一切生命的根源。龙族的肉体衰亡之后，纯净的灵魂会回到这里，历经冲刷洗涤，然后重新降生于大地之上。”
“什么意思？”
“这是永恒的诅咒。这是龙族的宿命。只要灵魂不被污染，就将不断重复着轮回和转生。正因如此，这里没有真正的死亡，也永远不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而且我是人类，才不是什么龙族！”
“洗涤灵魂吧。带着上一世的污秽，是无法降生的。”
诺维尔试图和那道声音对话，但它似乎只是自顾自地诉说着，完全没有和诺维尔交谈的意思。
正当诺维尔打算再走几步看看的时候，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啊……！”
回过神来，眼前有一座豪华的庄园。
那是诺维尔的家，承载着他所有幸福时光的回忆之地。
诺维尔怔怔地看着，有个褐发的少年手持木剑站在庭院中，面对身高相仿的金发少年摆出架势。
这时候，金发少年娴熟地甩动手腕，挽了个瑰丽的剑花。
“诺克斯，你该改改这个没用的习惯了。父亲不是说过很多次吗？扎实的基本功才是剑士的生命，中看不中用的技巧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可是哥哥，这样比较帅嘛。”
金发的少年是诺克斯。作为诺维尔的亲弟弟，本该与诺维尔一同走上剑士之路的男人。
如果没有那条可恨的巨龙，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久违地看到诺克斯的身影，诺维尔的视线一下子被泪水模糊了。
可是，还没等他走上前去，眼前的景象就突然碎裂开来，化为七彩的光点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诺维尔觉得身体里有种空落落的丧失感。
“这感觉……难道……”
意识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诺维尔惊骇地抬起头，向着空无一人的白色世界高声呐喊：
“还给我！那是我最宝贵的回忆啊！”
察觉到脑海中发生的异变，诺维尔绝望地跪倒在地。
每当他耳旁传来破碎的声音，都会有重要的记忆消失不见。
“……不准……夺走……”
尽管诺维尔拼尽全力抵抗，但回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很快就被抽得干干净净。
“洗涤完成了。但是，灵魂的损伤无法修复。”
当无情的空灵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时，四周归于纯白的寂静。
诺维尔茫然地向天空伸着手，他睁着空洞的双眼，逐渐沉入了苍白的海底。
“祝你忘却一切苦痛，度过崭新的幸福时光。”
……
这一天，龙之国上下都流传着一则喜讯。
银龙女皇芙洛伦，时隔数十年产下了一枚龙蛋。
放眼龙之国近乎永恒的漫长历史，这件事就像有片枯叶落入茫茫大海之中，并未激起一丝波澜。
但是，对于芙洛伦而言，这位即将诞生的公主殿下，已经占据了她心灵的全部。
对于在蛋壳中蜷缩着的某个小小生命而言，也是一样。
两条本不相干的命运长线，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交错。
她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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