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芙洛妮丝的心声
当莉莉露推着芙洛妮丝从等候室走出时，本来喧闹的会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正式进入圆形大厅的时候，一阵热浪，伴随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混杂着各个种族的气味向芙洛妮丝迎面袭来。
虽然无法睁开眼看会场的状况，但芙洛妮丝光是静静地坐在高台中间，就感受到像针刺一样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这还是她生来第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看着。
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到了现场时却转瞬间分崩离析。连背后的薄翼都僵硬地定住不动，芙洛妮丝不安地垂着头，用双手紧紧捏住盖在大腿上的裙摆褶边。
“哦哦，那就是传闻中的……”
过了刚开始的寂静，一阵混乱而细微的议论声从人群中不经意地传开。
如果是寻常的龙族，也许并不能听出他们在说什么。可对于注意力长年集中在听觉上的芙洛妮丝而言，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每一句她听得懂的语言内容。
“龙之国的花瓶皇女……”
“居然真的要坐轮椅啊。”
“也不知道龙之国在想什么？事到如今还特意把那个十二皇女，把纯血之耻推上台面……”
“只是为了凑个办宴会的理由吧。”
尽管早已有预感，但实际听到这些针对她的流言蜚语，芙洛伦的情绪更加消沉，睫毛上甚至开始泛起一丝丝泪光。
“殿下……请振作一点。”
眼见芙洛伦的状态不佳，莉莉露伸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一道高昂而飒爽的女声如同苍鹰的长啸般响彻了整个会场。
“肃静！”
被那道声音中蕴含的气魄所震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宾客席位的最前列。
用这一声大喝聚拢了整个会场注意力的，是个梳有银色直发，眼角高高吊起，用锐利眼神审视着四周的龙族女性。
“玛丽娜姐姐……”
修长盘纹的龙角、威风凛凛的银翼、细长优雅的龙尾，以及其身着白色与金色调和的正装。
龙之国的无往不利之矛，第一皇女，玛丽娜·潘德拉贡。
其威名仪容，在场者无人不晓。
“在生日宴正式开始之前，要请今天的主角，我的妹妹芙洛妮丝说几句话。”
“哎？我吗？”
芙洛妮丝有些心生怯意地捂住嘴，但玛丽娜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高台，她一掀披风，将手中的仪礼用剑拄在地上，像尊门神般在芙洛妮丝身侧站定。
“你才是今天的主角。不要看轻自己，也不要容许自己被任何人看轻。芙洛妮丝，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妹妹，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玛丽娜侧过头，用只有台上听得见的声音对芙洛妮丝说道。
“殿下，加油！”
继玛丽娜之后，莉莉露也在一旁为芙洛妮丝打气。
“那、那个……”
沐浴在宾客们蕴含着嘈杂感情的视线中，芙洛妮丝松开抓着裙摆的双手，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
“各位，就如大家所知的，今天是我的十岁生日……”
“因为我不懂太复杂的事情，也做不到像姐姐们那样畅谈政略远见……但自我出生以来……这个仪式会场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热闹过。”
把心里想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芙洛妮丝感觉到自己黑暗的视野中，好像隐约浮现出了母上的轮廓。
“——芙洛妮丝，妾身曾经杀死过一个特别的人类。是他的事情让妾身醒悟，只因身为强者而有恃无恐，一味闭上眼睛是不行的……”
“——妈妈……杀了人类？”
“——芙洛妮丝……就算是为了你，妾身也得好好加油才行呢。然后……终有一天，要让这片大陆迎来一个无须诉诸武力，而是用对话来解决争端的时代。”
那个无星的夜晚，母上抱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在半梦半醒间吐露出的心声。
是啊。只要将母上崇高的理想，传达给这里的人们就好。
用自己贫瘠的言语能组织出的，最简单的话语。
“……请大家好好相处……一起开心地度过这段时间吧！”
以尽可能大的声音喊出这句话之后，芙洛妮丝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待话音彻底消散，会场里仍然一片寂静。
“果然……说得太幼稚了吗？”
就在芙洛妮丝失落地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前排的席位开始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
“不愧是我的妹妹。陛下的善意，有好好继承下来呢。”
注视着台下率先鼓起掌来的一位长着兽耳的兽人女孩，玛丽娜露出少见的柔和笑容。
然后，这掌声像是燃烧的火苗一样，迅速蔓延到了全场。
“现在，替我害羞的妹妹向各位来客传达，开始享乐之宴吧！”
伴随玛丽娜一声令下，会场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远远超过了芙洛妮丝到场之前的景象。
“明明才刚刚开始……却好累……”
“芙洛妮丝，做得很好哦。接下来的麻烦事，姐姐会帮你全部解决的。莉莉露，带芙洛妮丝尽情享受接下来的时间吧！”
“嗯！和莉莉露去玩吧！”
莉莉露欢快地应了一声，她亲昵地蹭了蹭芙洛妮丝的脸颊，把对玛丽娜应有的礼节忘得一干二净。
看着这要好的两只小龙娘，玛丽娜把仪礼剑收回腰间，转眼间换上游刃有余的应酬表情，跨步迎向蜂拥而来的来宾们。
“玛丽娜殿下！请务必与我们喝杯茶！”
“等等！是我们先来的！”
“第一皇女殿下！关于三个月前，液态樱导矿的出口限制条约……”
“呵呵，真是猴急啊。”
玛丽娜笑着摇了摇头，向着各个种族混成的人堆大方地一挥手。
“在谈话之前，请各位先去品尝美食冷静一下吧。我国特制的龙纹蛋糕，很美味的哦。”
……
听到场中向玛丽娜一股脑蜂拥而去的脚步声，芙洛妮丝把脑袋安心地靠在莉莉露胸前，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作为最年幼最弱小的花瓶皇女，谁都不会来找她讨论那些麻烦的话题。
不过也正因如此，让芙洛妮丝在这拘谨的大场面里获得了充分的喘息时间。
然而，尽管莉莉露带着芙洛妮丝四处搜寻美食，但芙洛妮丝似乎并没有什么食欲。
没有味觉，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让她觉得没心思吃东西的，是另一件在意的事。
“莉莉露……你有看到母上吗？”
“呃……”
发现芙洛妮丝又露出了寂寞的表情，莉莉露为难地抿了抿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如果芙洛伦陛下到了会场，其实根本用不着莉莉露特意寻找，场中的气氛就会轻易地告诉她们一切。
现场没有发生太大的动静，是芙洛伦陛下至今没有现身的最好证据。
“母上……现在在做什么呢。”
“殿下，还是先玩一会吧？难得举行生日宴会……不好好享受多浪费呀。”
“嗯……但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管莉莉露怎样安慰她，芙洛妮丝都没能打起精神来。
就在这僵硬的气氛中，随着天色渐晚，宴会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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